下坎上离

此卦下坎上离，与《既济》相反，它的六爻，从下到上，是按一阴一阳排列，水在下而火在上。《未济》是讲还没过河。没过河，前途未卜，凶多吉少，这是痛苦。但孙中山先生说，“革命尚未成功，同志仍须努力”，奋斗有奋斗的美感。成功了，痛饮庆功酒，是最好的报偿。不成功，“出师未捷身先死，长使英雄泪满襟”，也很悲壮。

这是个先苦后甜的卦。《既济》《未济》都讲渡河，一个过了河，一个没过河，这是通行本最后一对，《未济》是最后一卦，以此卦作为结尾，很好。

【未济。亨。小狐汔济，濡其尾，无攸利。 】

未济，卦名。

亨即享字，祭也。

汔疑借为䞘，直行也。

济，渡水。

濡，沾湿。

狐不能游水，老狐冬时过河，听冰下无水声而后过。小狐无知，遇水直渡，尾长，负尾以渡，水濡其尾，是全身已没于水中，此是喻庸人无能而蛮干以招祸。

卦辞言：筮遇此卦，可举行享祭，小狐遇水直渡，水深濡其尾，势将溺死，无所利，人如无能而蛮干，亦无所利。

# 初六：濡其尾，吝。

濡，沾湿。

尾，人衣后之假尾。西周人尚以假尾为饰。

吝，难也。

此指人渡水而言。人渡水，水不深，仅濡其假尾，可平安渡过，但徒步以涉，水湿衣裳，亦有艰难。

# 九二：曳其轮，贞吉。

曳，以手引之。轮，汉帛书《周易》作纶。按轮借为纶，腰带之穗，衣饰之贵者。（见《既济》卦）

贞，占问。

此亦指渡水而言。人渡水，水不深，手曳其纶，以免濡湿，是重其衣饰之贵者，重其所当重，结果必吉。是以占得此爻则吉。

# 六三：未济，征凶，利涉大川。

济，渡过也。

既言未济，不能又言利涉大川，疑利上当有不字，转写脱去。《讼》卦：“不利涉大川。”此文当与彼同。当然了很多人认为上博本和马王堆帛书本均作“利涉大川”，不当有“不”字。

人遇大水，未能渡过，遇险难，未能克服，如此，征伐他国则凶，涉大川亦不利。

# 九四：贞吉，悔亡，震用伐鬼方，三年，有赏于大国。

贞，占问。

震，当是人名，周君或周臣也。

鬼方，国名。大国指殷国。

《既济》九三曰：“高宗伐鬼方，三年克之。”两爻辞所记为一事，甚明。高宗名武丁。《竹书纪年》：“殷⋯⋯武丁三十二年伐鬼方，次于荆（非荆楚之荆），三十四年王师克鬼方。”盖周人助殷伐鬼方，三年胜之，故殷王赏之。

爻辞言：筮遇此爻，所占之事吉，其悔可亡，因其遇震伐鬼方，三年战胜，受赏于殷之兆也。

# 六五：贞吉，无悔。君子之光有孚，吉。

贞，占问。

君子，贵族与士之通称。

孚，古俘字。

筮遇此爻，所占之事吉，可以无悔，君子之光荣是在战争中有所俘虏，是吉矣。

# 上九：有孚于饮酒，无咎。濡其首，有孚失是。

孚，罚也。

有孚于饮酒，谓周王朝曾下令禁酒，加罚于饮酒之人。（见《书·酒诰》篇）

是，正也。

爻辞言：加罚于饮酒之人，则人无嗜酒废事、酗酒闹事之现象，可以无咎。饮酒之人，往往醉后志乱，泼酒淋漓，致濡其首，是失其正矣。有罚于饮酒，意在罚人之失正。





《传》解

通行本六十四卦以《未济》为结尾，这不能不使人们再三地想起《系辞》所谓：“作《易》者，其有忧患乎？”《未济》卦有水火不容，阴阳错位之象。《诗》云：“靡不有初，鲜克有终。”“未济”之“未”，一方面以“未成”来承前，另一方面，则以“未终”来启后。

龚自珍《己亥杂诗》之一说：“未济终焉心缥缈，百事翻从缺陷好。吟到夕阳山外山，古今谁免余情绕。”美学中有以缺陷为美的观点，以《未济》求《既济》正好能说明《未济》的“美”的一面。



卦中六爻：初六柔弱无力，如过河之小狐，濡湿了尾巴，故而有“困难”；九二守正则吉；六三陷于坎险，然“利涉大川”；九四“有赏于大国”；六五有“君子之光”，故而吉祥；上九虽有诚信之德，但是容易以酗酒误事。与《既济》相比，《未济》六爻之中反而凶少而吉多。

卦辞

> 未济：亨。小狐汽济，濡其尾，无攸利。

未济卦，下坎上离。《正义》曰：“‘未济’者，未能济渡之名也。未济之时，小才居位，不能建功立德，拔难济险。”相对于《既济》而讲，《未济》卦上离下坎，六爻皆不当位，离为火，坎为水，火在水下则不能炊事饮食，水在火下则不能救火，故曰“未济”。

彖

> 未济亨，柔得中也；小狐汔济，未出中也；濡其尾，无攸利，不续终也。虽不当位，刚柔应也。

二、五爻俱失位，然六五以柔得中，有谦和之气，“谦受益”。且二、五虽有失位之憾，却有相应之得，天地之气相交，交而通，二、四、六爻皆以阳居阴，故曰“不当位”。然皆能以阴应阳，以柔应刚，故曰“刚柔应也”。

故《彖传》说：“事虽未能成功，但努力促成其成功就会获得亨通”，因为有柔顺之德守持正道。“小狐狸即将渡河成功”，这是因为它尚未脱离坎险之中；“濡湿了尾巴，没有利益”，这是因为小狐狸力小不能持续至终。虽然，《未济》中的六爻皆未居适当之位，但是，都能刚柔相应。

大象

> 《象》曰：火在水上，未济。君子以慎辨物居方。

离为火在上，坎为水在下，水在下则虽有火也不能煮食物；火在上而水在下即使是有火灾也不能救，卦象以此来喻指“事未成功”。

《未济》卦有水火不相济，刚柔相错位之象，君子观此卦象，悟知处“未济”之世，应慎辨事物之异同，以类区别，使它们能各居其适当之位，这样才能免“未济”之过，促“既济”之得。如《王注》所言“辨物居方，令物各当其所”。

故《象传》说：火在水上燃烧，象征着“事未成功”。君子因此知要认真谨慎地分辨事物，使它们能各就其适当的位置。

总观《未济》之卦辞、《彖》义、卦象，则可知卦之所以称“未济”，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卦中各爻皆失位不正。位不正，则名不正，子曰：“名不正则言不顺，言不顺则事不成。”在此情况下，做起事来就犹如小狐狸过河一样，河未能渡成，却濡湿了尾巴，因而有始无终。君子“辨物居方”，欲改变《未济》所造成的困境，于是就使其“方以类聚，物以群分”。名分各得其正，如《来氏易注》之言：“慎辨物，使物以群分；慎居方，使方以类聚，则分定不乱，阳居阳位，阴居阴位，‘未济’而成‘既济’矣。”

小象



> 初六，濡其尾，吝。

初六柔居其坎下，且初居位不正，所应在四，四互有坎水之险，故前往必遭遇困难，故曰“吝”。

> 《象》曰：“濡其尾”，亦不知极也。

《说文》曰“极，栋也”，《逸雅》曰“栋，中也，居屋之中也”，故“极”训“中”。初应四，四居坎水中，小狐“濡其尾”，而“不知极”，即不知陷入坎水之中。

初六以小狐“濡其尾”为喻，来说明初六非可用之才。已处在危险中却茫茫然，不知其险，无能无知，处险而冒险。但是，在现实生活中，我们很少看到“小狐”如此，却往往能看到很多人是这样的。

> 九二，曳其轮，贞吉。

《说卦》曰：“坎为轮，为曳。”坎两阴在外，一阳居中，有车之象。九二居“未济”之时，处险难之内，处险而应于险，任重忧深，故曰“曳其轮”。虽不得位，处中而行，故也能“贞吉”。

> 《象》曰：九二贞吉，中以行正也。

二居下卦之中，故曰“中”。六爻皆应变正，初已变正，二动成震，震足为行，故曰“中以行正”。

九二能于“未济”之世，处中而行正，故能“贞吉”。《折中》曰：“‘既济’之时，初、二两爻犹未敢轻济，况‘未济’乎？故此爻‘曳轮’之戒，与《既济》同。而差一位者，时不同也。”所谓“差一位”，指《既济》在初，《未济》在九二。

> 六三，未济，征凶，利涉大川。

三不正，所应也不正，又居两坎之中，险中有险，故曰“未济”。因身居坎中，又在互坎之中，且以阴居阳，阴弱而阳强，力弱不应有征，故曰“征凶”。然六三已出于下坎之中，乘二阳而上，此涉而脱险之象，故曰“利涉大川”。如《本义》所言：“以柔乘刚，将出乎坎，有‘利涉’之象。”

> 《象》曰：“未济征凶”，位不当也。

六三居位不当，按《集解》释义，离为中女在外，坎为中男居内。女外男内，男女居位不当，以此喻指婚姻未成。《杂卦》曰“《未济》，男之穷也”，即指此义。男女不正，实在是因为阴阳不正，故曰“未济，征凶”。其所以能“利涉大川”，因其本身在坎险之中，唯“涉”险，才能出于险。



> 九四，贞吉，悔亡；震用伐鬼方，三年，有赏于大国。

四失正，本有其“悔”，动而变正则得位，故曰“贞吉悔亡”。九四不正，四变正，与二、三互震；离为戈兵，四在离初，故有用兵之象；又四变正后，自初到五有《师》象，故曰“震用伐鬼方”。三年，《既济》在离三，故曰“三年”；又四应初，初至于四有三爻，也是“三年”。四变正后三至五有坤，坤为邦，《未济》四变正后，二至四成震，震为诸侯，故曰“大国”。四至上为艮，卦象本有坎川，故有赏封“山川”于“大国”。

> 《象》曰：“贞吉悔亡”，志行也。

《既济》、《未济》均言及殷周之事，而九四爻辞更像是在说周人助殷讨伐鬼方的故事，三年胜之，故受殷王封赏。

> 六五，贞吉，无悔；君子之光，有孚吉。

六五以柔居离之中，离为火，有文明之象，五为《未济》之主，故曰“贞吉”。五失位本有悔，变正则为乾之九五，故曰“无悔”。五居离中，以柔顺之德居文明之中，有君子之光华，故曰“君子之光”。坎为孚，五居互坎上，所应在二，二也在坎，孚而有应，故曰“有孚吉”。

> 《象》曰：“君子之光”，其晖吉也。

六五柔居离中，有“君子之光”，且待人以诚信，居中应刚，故而“无悔”而有“辉”。谦之于六五之德，可谓益而又益，吉而又吉。

> 上九，有孚于饮酒，无咎；濡其首，有孚失是。

上之所应在三，三在坎，坎为孚，坎水有酒水之象，三在坎中，上也居互坎之上，故曰“有孚于饮酒”。因其失正居上，本有其“咎”，变正应三，则“无咎”。是，《说文》曰“是从日从正”，故曰：“是，正也。”爻按卦例上为首，动而失位，首应坎中，故曰“濡其首”。上九所应在坎，坎为孚，又失正于《未济》之极，故曰“失是”，即失于正道。

> 《象》曰：“饮酒濡首”，亦不知节也。

《既济》六爻皆正而有应，然爻辞少言“吉”字；《未济》六爻皆失位不正，爻辞却多“吉”字，此正所谓“生于忧患，死于安乐”。初曰“不知极”，上曰“不知节”，孔子皆以“不知”责之。饮酒本来就多误正事，故《尚书·酒诰》载周王戒酒之意。“孚”本为诚信，然诚信于饮酒，则“失节”于“濡首”。

此亦为启示意义，共勉之！



参考书籍:高亨《周易古经今注》（清华大学出版社）、《周易大传今注》（齐鲁书社），杨天才《周易》（中华书局）译注，陈鼓应、赵建伟《周易今注今译》（中华书局），李零《死生有命富贵在天〈周易〉的自然哲学》（三联书店），于豪亮《马王堆帛书〈周易〉释文校注》（上海古籍出版社）